小册子的封面是牛皮纸做的，因为年月太久，已经有一部分磨损了，露出里面颜色较浅的纤维。书页的边角也有些发黄，还带点锯齿状。

拉普兰德一只手捧着书脊，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按在书页边缘，缓慢地向一边移动，让纸张自己翻过去。表情看起来漫不经心的，眼珠子却不停地转动，很快速地浏览着。

蹲在小摊前的兽头书贩子看了她半天，终于站起来，在一边耳语道：“客人，这里的书都有年头儿了。您要想仔细研究就买回去，这么翻很容易坏的。”

【资料图】

拉普兰德没回应，还在专心致志地翻页。小贩尴尬地自行罚站，开始在围裙的肚兜前面玩弄自己的手指。

纸张从右边扇到左边，吹起一阵阵小风，吹动着他脸上的黑色毛发。

远处看风景的博士溜达过来，看到僵持在小摊前的二人，便小声地询问店员情况。

“怎么啦？”

“您好。请问您是？”

“她的朋友。”

“哦，抱歉，这位客人翻书的手法比较......随性，这本书又是我这儿比较珍贵的一本。我担心给弄坏了。”

“那你跟她说了吗？”

“说了，客人没有理我。”

“嗨，她就这样儿。”

“那您来跟客人说说呗？”

“还是算了吧，我说的也没用。”

“那您看怎么办呢？可不能等客人翻完啊。”

博士叹了口气，挠挠扣着兜帽的后脑勺，从兜里拿出小型终端。

“这书多少钱？”

“这属于收藏品了，很贵的。”

“十里拉够吗？”

“您真幽默。怎么可能就值这点钱，怎么也得五十.....”

“十五里拉。”

“......二十五。”

“十七。”

“十七就十七，我这次算是亏大发了......没！就这些就挺好，输这个码。好了，它是您的了。”

博士用终端付款后，小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，蹦蹦跳跳地回到摆书的塑料布后面，继续吆喝。

拉普兰德合上册子，斜眼看着博士。

“我都快看完了，何必呢？”

“你倒是自在，怎么刚才不说话啊？”

“刚才还没看完。”

“解释一两句，没准就不用付钱了。”

“喂，我这么用心地看书可是为了你！博士，你应该感到高兴。”

“高兴什么，午饭钱没了。”

“什么时候不能吃饭？这个故事可不是哪里都能找到的。”

“哦？你发现什么了？”博士一听，转过身来问道，一边把手伸过去。

拉普兰德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，用两根手指提着册子的一角，刚好放在博士够不到的地方。

“嘿嘿，感兴趣吗？”

“别开玩笑，你快说吧。”

“怎么样，钱花的值不值？”

“值！你拿稳当点，那玩意儿一掉地上没准就碎了。”

“好，好~”

拉普兰德又提着册子在空中转了一圈，放回博士的手掌心里。两个人这才结束掉了闹腾，漫步在法兰克郊外的土路上。

这里是城边一座土丘的半山腰，大概有一百多米高，长着些不知名的野草野花。叙拉古的天气多变，城里还在下小雨，小丘上却只是阴天。仰头看过去，乌云从头顶的灰色逐渐过渡到城区上方的黑色，还隐约能看清地面的潮湿线。

在远处的草地上，能看到烧黑的木头堆在一起，周围还有摆成一圈的石头，看起来像篝火的痕迹。不过大概是旧的痕迹，有段时间没点着了。

博士低头读起书里的内容。拉普兰德背着手，稍微探过头去。

“西西里打字机......黑色高级轿车炸弹......燃烧的法庭......叙拉古人的愤怒......这都是什么啊，都市传说集锦？哦，这里。‘猎狼人’？”

“哎，巧了不是吗，我也就是说这里有意思。怎么，博士对这个词有印象？”

“有点印象，但好像又不清楚。”

“那到底是知道，还是不知道？”

“说不出来。你怎么看？”

“上面怎么说？”

“你不是看了吗。”

“再给我读读，我想听别人讲。”

“真拿你没办法。我给你概括一下，大致就是讲一个叫猎狼人的组织。他们是一群刺客，技艺精湛能力高超，而且对鲁珀同族刺杀的效率更高。然后就是结合一些大家族关键人物的死亡，和这个猎狼人联系起来，编一些小故事云云。”

“挺好玩的吧？”

“你听说过？”

“何止听说，我可是遇到过。”

“你遇到过猎狼人？这里面说的这个猎狼人？”

“猎狼人本身应该早就灰飞烟灭了，就剩下几个独苗。你就天天遇到，不记得了？”

“......干员红。”

“就是她，一个典型的猎狼人。”

“不，我就记得她一个人，我不记得其他人。但好像又应该记得。这个组织，我......”

博士感觉到一些奇怪的画面涌上脑门，关于一个人的。是一个驼背的人，拿着一把奇怪的匕首，向他刺过来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。

那确实是自己的视线，但又很模糊，以至于对方近在咫尺，他都看不清那张脸。

脑中的画面和现实混在一起。他感到有些发晕，停下脚步，手捂住面罩的上方。

戴着手套的手无力地垂到身侧。小册子掉在土地上，来回弹起几下，然后书背朝下摊开来。

看到博士的情况，有那么一瞬间，拉普兰德不知道为什么，抑制不住地笑了一下。但她马上换成担忧的表情，弯下腰扶住博士。一直到确定对方没事，才松开手，蹲下去捡起沾上了点泥巴的小书。

“你中暑了？这里虽然不晒，可是有点儿闷。”

博士用手撑着膝盖，重重地喘了几口气，这才直起身子。

“呼......没事。你知道我失忆过，每次遇到这种事，就说明我想起了一些无意义的碎片。”

“真的没意义吗？”

“都不像是我自己经历过的。”

“那真可惜。”

“可惜？你预期我会记起什么？”

拉普兰德眯起眼睛，盯着博士面罩上大概是眼睛的地方，长长的睫毛几乎把瞳孔遮住了。过了好几秒，她才移开视线，轻快地继续走自己的路。

“我只是觉得，任何你的脑子里出来的东西，都应该很耐人寻味。”

“唔，其实真正有意思的地方，是这些故事的配图。”

“是那个权杖吗？”

“是啊，和那位女士给的照片一模一样。上面说，这根权杖是属于猎狼人组织的。”

“这么说，我们找对地方了。”

“我们只是找对了书而已。你说的，猎狼人不在了，红也没多少记忆，咱们没法去找它。权杖也没说在哪里。”

“至少这本书只在法兰克有。博士，我去过叙拉古的很多地方，从来没有在那些地方的书里见过这张图。”

“这倒是。叙拉古的出版社不多，而且地区之间来往很少，一般只出版当地人写的东西。”

“既然出版物这么有地域性，那我们就不应该到处问人了，多看看书吧。”

“你不喜欢问人？也是，比起问，你还是更适合肉体消灭。”

“哈哈，还是博士了解我。没错，我们这些杀手把别人‘肉体消灭’之前，都喜欢做些平静的事，比如说读书。”

博士环抱起双臂，用责问的口气说：“偷个懒有这么高大上吗......而且你要去哪里读书？”

“看心情！书店，图书馆？只要你给钱，这里就什么都有。”

“可以是可以，不过不是让你漫无目的地遛弯儿，你最喜欢这么干了。我知道一本书，上面记载了不少野史。如果你能在法兰克找到它，还有关于猎狼人和权杖的故事，那就很能说明问题了。不过这本书大概挺稀有的，你肯定没听说过。”

拉普兰德低下头，轻轻抚摸着挂在腰间的，银色带黑条纹的剑柄。她的指甲尖顺着凹陷的纹路，从剑柄的根部一直划到护手的位置，再顺势往空中一挑。

“在这两把剑下一次沾血之前，我会尽力的。请告诉我书名吧——我读的书不算多，但也不算少，没准听说过呢。”

“《叙拉古地理大全》。”